2012年秋,湖北武漢。一名叫張富清的老人因生病需要進行手術,風險很大,醫生建議截肢,張富清不愿意接受。兒子再三勸說,張富清動搖了。1948年張富清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全憑著兩只腳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張富清看著自己這只腳說,是他對不起它。張富清給妻子張玉蘭打了個電話,不由得想起了走過的路,他們是1955年結的婚。張玉蘭也記得清清楚楚,當年,張富清寄來了一封信說馬上要轉業,有三個選擇,可他偏偏選擇服從組織安排。張富清還問張玉蘭愿不愿意到部隊來,父母擔心遠,但她還是去了。
1955年初,張玉蘭跟著張富清從武漢出發,到了湖北最偏遠的來鳳縣。路上,張玉蘭問他為什么選這么個地方,來鳳是最窮最偏僻的地方,但張富清還是愿意去。到來鳳那一天正趕上過年,下著雨,二人又冷又累。電話那頭的張富清掛了,張玉蘭心里卻慌得不得了。張富清繼續追憶起了過去,到來鳳后他分配到了糧油所,剛到那里時老百姓吃不上糧食,怨言很大。老百姓排著隊鬧,還打人,張富清沒處理好前面,后面又有公安拿著槍來鬧事。張富清用槍熟練,公安見他當過兵才好好說緣由。來鳳腳踏三省形式復雜,公安大隊身負剿匪重任,在深山老林里餓得都虛脫了。張富清也心疼,說一定把三十擔精米湊齊。
張玉蘭做了油潑面,這里的人都不愛吃面,愛吃米。張富清和張玉蘭說了幾句話就想到,一定要發動人民群眾才能把軍糧磨出來。張富清連夜發動群眾,拜托了幾個老鄉舂米才把米供應給公安大隊,他至今都忘不了公安走時的那三個軍禮。1955年夏,張富清和張玉蘭的女兒建珍出生了,聽見她的叫聲,張富清想起了母親。最后一次見母親,他是帶著張玉蘭、建珍和建國去的。兩個孩子們因為吃不上東西瘦,張玉蘭也跟著張富清在窮地方,娘家人有些心疼。張母身子骨差,也想讓張富清回家來,可張富清說他是黨員,他要替那些犧牲的戰友們做沒做完的事情。張玉蘭娘家想讓張富清先回家去,留下張玉蘭和兩個孩子,和張玉蘭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不干拖后腿的事情。一家四口又從陜西洋縣,回到了恩施來鳳。
做完手術后的張富清驚醒,說夢到母親在村口等他。張玉蘭打電話來,兒女們都沒把截肢的事情跟她說,可她還是覺察到了什么。張富清仿佛看到下雪了,思緒又回到了1959年冬,他被調到來鳳最窮的三胡區做副區長。在那個透風的屋子里,張富清和張玉蘭帶著孩子們過冬。旱情嚴重,張富清帶人去探麻坑洞,據村民們說這里有條千年蛇精,當地人就算渴死也不愿意靠近那里一步。張富清膽子大,舉著火把先進去了,接著就把繩子捆在身上說要下去看看。村民們勸他別下去,不然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們該怎么交代。張富清說他命硬,到底后他便發現了一處泉水。張富清興奮地朝上面喊下面有水,沒想到他們聽成了下面有鬼,不分三七二十一把張富清拉了上來。
水在麻坑洞里,張富清就帶著大家引水做水渠,還拍胸脯保證要是驚動了蛇精,倒霉的事情他擔著。有一天,張富清收到了老家來的電報。張母病重危在旦夕,可張富清擔心現在走人心就散了,來回二十多天旱情也要拖二十多天。張富清湊了二百給家里寄過去,打算一完工就回老家。那一晚,張富清砸了一夜的石頭,可沒幾天就收到了母親去世的電報。
張富清發動人民群眾,半年后終于將水渠建成。
1961年夏。房子漏雨,張富清和孫玉蘭的第三個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二人搭了個塑料在屋頂上。恩施地委要求干部駐村,孫玉蘭想他一定又挑了個誰都不去的大隊,張富清笑了笑說他是共產黨員,群眾都看著他呢。張富清背著包裹下鄉,路過一戶人家討了口水喝,這戶人家只有一個老婆婆,聽說他是駐隊干部塞了他一些吃的,臨走時,張富清看見了房門上掛著烈屬光榮的牌子。到地方后,張富清住在一戶人家里,他們家人多沒屋子,張富清就搭了點草睡在外面。張富清閑不住種點東西,屋主埋怨干部下鄉只是走個過場,三五天就打道回府了,張富清也不說什么。
張富清給他們交糧票,叫屋主把糧票換成洋芋,這樣他家孩子能吃的多些。帶著大家下地干活,張富清也餓著肚子,兩眼模糊。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張富清有整整三個月沒回家,建珍懂事的叫人心疼,小小年紀學會了煮飯、照顧弟弟妹妹,還會做針線活,她是孫玉蘭的好幫手。再次進村時,張富清想給那戶烈屬帶點糧食,現在情況困難,孫玉蘭還指望著他能往家里帶,盡管如此,她還是從孩子們嘴里省了些糧食,讓他帶上。
三胡區缺少農具,聽說有個工匠楊師傅很厲害,張富清便想把他請過來。因為解決了戶口和編制,楊師傅十分樂意。張富清又建議修水電站,帶著大家去做調研時竟然腦袋一暈,直直地栽進了河里。因為餓,肚子里沒有食,張富清才一頭掉進了河里,醒來后孫玉蘭和建珍都來了,而他興奮地告訴她們,他要干一件大事。張富清領導著大家修建水電站,聽說缺乏勞動力,屋主夫婦還特地跑來支援。
1963年夏。大雨滂沱,屋子漏雨,張富清總說要修屋頂,卻總是沒時間。冬天時,工地出了一件事,一塊大石頭卡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張富清腰系著一條繩子落在大石頭上,把繩子綁好指揮大家一起往上拉,順利化解了這場危機。孫玉蘭攢了兩年的茶油,讓張富清拿到工地上給大家點油水,畢竟是干重活的人。建珍發燒好幾天了一直不見好,大夫說最好還是帶到縣醫院去看看,孫玉蘭問張富清能不能請出一天假。工地馬上完工了,張富清說再等兩天吧。建珍醒來說想吃蘋果,張富清答應回來時給她帶。
經過大家的努力,水電站終于修建完成,家家戶戶通上了電燈,照亮了整片天空。建珍的病也越來越嚴重,最終被確診為病毒性腦膜炎,張富清始終自責耽誤了她的治療。用過很多藥,建珍的病都沒有好轉,留下了后遺癥。多年后的建珍依舊像孩子一般,和孫玉蘭一起等出院的張富清回來。當看到張富清截了一條腿,孫玉蘭徑直暈了過去,醒來后心疼地直哭,他到這個年紀了還要學走路。建珍見狀,嚇得嚎啕大哭。張富清不肯坐輪椅,也不肯安安穩穩地躺著,八十八歲開始重新學走路。也許是上年紀了,張富清時常想起過去的事情。
1965年夏,孩子們鬧著,張富清和孫玉蘭也好些日子沒回洋縣老家了。中央要求精兵簡政,張富清負責三胡區的工作,這是個得罪人的事兒。張富清第一個就把張玉蘭精簡了,讓她別上班了,在家里照顧孩子做家務。家里沒田,還是外來干部,孫玉蘭是不在精簡范圍里的,她讓張富清申請塊地,她二話不說立馬退下來。張富清說,不可能的,孫玉蘭心里委屈得很。
孫玉蘭在供銷社的工作做的兢兢業業,別人家的老婆都能好好的工作,她憑什么不行?可組織上安排了這個任務,孫玉蘭不支持他誰支持呢。可張富清和孫玉蘭兩個人的工作都不足以養家糊口,四個孩子她絕不能餓死一個,所以她告訴張富清,結婚這么多年她什么事情都依著他,就這件事情,不行。張富清和她商量著來,孫玉蘭最終還是選擇退下來支持他的工作,她能過好日子,也能吃糠咽菜。
1965年秋。孩子們都長大了,衣服得做新的了,建珍的病藥也不能斷,家里開支實在省不出來,張富清叫孫玉蘭把他那項開支省了。孫玉蘭抱回了一只豬養著,張富清擔心干部家屬帶頭不太好,不過孩子們畢竟要張嘴吃飯的。張富清見自己的箱子被動過,是建國用里面的東西換了小豬,張富清氣得打了他一頓。
1967年春,一個地方的生產起來了又被派到另一個地方,張富清始終沒有停下腳步,這次他一走就是兩個月,孫玉蘭干點雜活貼補家用,而孩子們也長大懂事了,每天下學后撿柴火,都能幫她一把了。家里鍋里、灶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孩子們撿回來的,沒花一分錢,孫玉蘭很是高興。張富清托人帶回來一塊冰糖,孫玉蘭砸碎了分給幾個孩子吃。
孫玉蘭找了份新工作,在手工聯社,解決了家里不少困難。張富清的工作忙,孫玉蘭在家一人帶著四個孩子,省吃儉用。一天醒來,孩子們發現自己多了雙新鞋子,是張富清回來了。也許是好久不見,孩子們看著他都一臉陌生。過年了,今天家里的飯是管飽份,張富清還給建珍帶了蘋果回來。建珍懂事,切開給家人都分了一瓣吃。張富清始終記得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友,他們有的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張富清總說他不是一個人。張富清和孫玉蘭說要等卸甲歸田時回老家洋縣,讓那里也能通上電過上好日子。1968年夏,來鳳開了家照相館,孩子們都好奇地湊去看拍全家福。張富清還在外工作,孫玉蘭說他不在不算全家福。建國說張富清成天不在家,要照張相給他帶在身上免得忘了,孫玉蘭就帶著孩子們拍了一張照片。
孫玉蘭累病了,建榮和建全都回去陪建珍了,建國陪在她身邊。大夫說孫玉蘭累不得,更不能讓她生氣。孫玉蘭不愿意繼續在診所待著,建國想交了錢帶她回家,手工聯社那邊因為是臨時工只能報百分之七十的醫藥費,但大媽好心,把剩下的我也給了他。建國帶著建榮去駐隊的地方找張富清,一路上跋山涉水,在一位大哥的帶領下上了山。張富清這幾天帶人在二尖子山日夜奮戰,回來后建國拿給他那張全家福,說孫玉蘭得了心臟病,還有風濕,想讓他回家去??蓮埜磺迕χ谶@里修大田,暫時還回不去。建國管他要了錢說要把醫藥費還給楊嬸嬸,可他知道把這兩塊錢拿走了張富清就吃不上飯了,臨走前把錢留下了。
1974年夏,張富清從三胡調到卯洞,一家人從破屋子搬到了廟里,不過張富清又去高洞駐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