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從宮中出來后,程少商睡去又醒,醒來又睡,如此反復(fù)終是有了一絲精神,這才帶著霍不疑折返長秋宮。沒有宣皇后的長秋宮,如同雨打花落,還未至秋便已感受到清冷,不僅是冷在人身,更是冷進人心。
程少商本可以擁有平凡安穩(wěn)的一生,可是她身不由己,總是被大義裹挾著作出選擇。依稀記得之前給宣皇后做飴糖,文帝得知后便賞賜霍不疑,彼時她內(nèi)心還有些不服,卻也在宣皇后的一席話里,終于明白女娘與夫君的關(guān)系。
倘若夫君是滿天驕陽,女娘亦可做繁星,日月星河,無所謂高低,唯有并存才成就天地。也正因如此,程少商極盡所能地改變自己,到底是霍不疑辜負(fù)這一腔情深似海。時經(jīng)五年,程少商萬不易將這些都放下,早已無法繼續(xù)交付真心和信任,但是宣皇后的遺愿,父母的叮嚀,以及眾多人的期盼,逐漸成為壓在心頭的巨石。
世間最美不過山河浩蕩,萬物自由,所以程少商希望護送皇后發(fā)冠回到故土之后,便可以到處云游,賞春秋,識夏冬。霍不疑尊重程少商的選擇,并且也準(zhǔn)備處理完度田令的事情,重返西北鎮(zhèn)守邊疆,永遠(yuǎn)守護星河燦爛。
蕭元漪主動為程少商做糕點,一改往昔嚴(yán)厲,肅然變成她渴望已久的慈母。通過這段時日,蕭元漪徹底意識到自己多么不合格,也是第一次做女娘的阿母,完全沒有琢磨出這種與帶兒子和帶兵的不同之處。
盡管蕭元漪裝作慈母形象,至少都是發(fā)自真心要補償女兒,程少商聽得動容,波瀾不驚的凝重面容逐漸有了笑意,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程少商代替阿父去給程老太送糕點,走到門口聽見程老太的懺悔,原來她已明白自己當(dāng)初鬼迷心竅,任由葛氏挑撥離間,導(dǎo)致蕭元漪母女分別數(shù)十載,從而耽誤了程少商。
如今程老太已不祈求重新來過,而是決定等她過身之后,生前所積攢的金銀財帛都留給程少商,哪怕程少商終生不嫁,也好有個依靠。程少商一言不發(fā),止步于門前,帶著蓮房轉(zhuǎn)身離去,沿著水榭走進涼亭。對于家里人的改變,程少商總覺得是在夢里,唯有蓮房自始至終守在身邊。程少商并非是不肯原諒大母,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于是便想著從今往后,多多惦念著別人對自己的好,如此才能活得有底氣。
由于袁州牧之前為解困義兄,險些令征伐大軍的翁將軍于不利,后來霍不疑為救袁州牧,不惜領(lǐng)軍馳援身負(fù)重傷。文帝念及袁州牧曾是肱股之臣,并未過多追究,而是貶其官職攜家眷回膠東接受懲戒,袁慎考慮再三,決定向文帝請旨外放推行度田令。
臨行之際,袁慎單獨去見程少商,盡管早就知曉這段感情,他會是真正的輸家,可就算輸?shù)寐渥訜o悔,霍不疑也沒有贏過。待目送程少商離去后,袁慎又和霍不疑見了一面,忍不住問出心里的疑惑。
如果霍不疑為程頌截殺蜀中余孽,只因他是程少商兄長;為程始護送太子度田,只因他是程少商父親,但是袁慎和霍不疑是情敵關(guān)系,為何還要如此冒險營救自己父親?;舨灰杀硎驹魇浅躺偕淘诤醯娜耍ㄓ兴诤醯娜税埠茫艜氐装残摹?/p>
又過數(shù)日,三路人馬各自出城而去,程少商在胞兄的陪同下,一路朝著宣皇后的故土前行,途經(jīng)驊縣處遇到在此等候多時的樓漓,借著樓垚的名義邀請她入府做客,還可以瞧瞧驊縣的變化。
考慮到何昭君已經(jīng)懷孕,白事定會沖煞,程少商讓兄長留在林子里,等她用完晚膳便歸。然而去往驊縣的路上,程少商隱約察覺樓漓的異樣,但她并未表現(xiàn)出來,全程故作鎮(zhèn)定。樓垚與何昭君設(shè)宴款待,在席間表露自己并未邀請過程少商,令她很是疑惑。
霍不疑在竹林里遭遇埋伏,索性有驚無險,梁氏兄弟在附近溝渠發(fā)現(xiàn)幾十具殘尸,通過裝扮斷定他們是驊縣侍衛(wèi)以及袁慎府上的部曲。與此同時,程少商留意到宴席上有一處空缺的位置,尚未不知主人身份,何昭君忽然腹痛不止,樓垚急忙去請穩(wěn)婆,樓漓讓程少商幫她攙扶何昭君回房間,趁其不備欲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