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真如隔世。”無意間在豆瓣上看到的一段文字，引自張岱《自為墓志銘》，讓我想起兩日前看的張藝謀的電影《活著》，好像不知不覺中竟有點相似。

《活著》海報

從身為地主的浮華到敗家后遭壓迫；從被國民黨逼迫去打仗到遇到解放軍回家團聚；經歷了人民公社化運動、大煉鋼鐵和文化大革命……福貴一生并不如名字這般有福氣，電影比起原著，更改了些許，多了些希望所在，畢竟結局福貴有妻子女婿外甥在身邊，不似原著那般凄涼，只有一頭老黃牛陪著，四海無人對夕陽。

《活著》劇照

年少時看《活著》這本書的時候，覺得完全就是男主自己在作死，賭博賭光了家產，可憐了女主偉大又癡情不計前嫌的跟他繼續過下去，后來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像是他之前所作所為的報應。直到有慶去世，鳳霞難產，才感覺到劇情的殘酷，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目睹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吧。而福貴貌似也在一次次的打擊中變得淡然了，“這輩子想起來也是很快就過來了，過得平平常常，我爹指望我光耀祖宗，他算是看錯人了，我啊，就是這樣的命。年輕時靠著祖上留下的錢風光了一陣子，往后就越過越落魄了，這樣反倒好，看看我身邊的人，龍二和春生，他們也只是風光了一陣子，到頭來命都丟了。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是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死去，我還活著。”我仿佛看到福貴老人和福貴老牛一樣黝黑的脊背在余暉中發光，聽到老人用渾濁的嗓音在空曠的田野間響起：少年去游蕩，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活著》劇照

真正的傷心難有出口，只能窩在心里，任他郁結成恙。

我久久停留在故事中，不能平息。眼前一會兒是少年時飛揚跋扈的少爺福貴，一會兒是得了軟骨癥不能干活而哭泣的家珍，一會兒又是獻血被抽到失去生命的有慶。我仿佛是想要哭出來的，但卻又覺得連福貴自己都從未哭泣過，我又在這里流著誰的眼淚呢？

《活著》劇照

原來，《活著》便是最好的幸運，亦是最大的勇氣，且惜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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